2-《隐秘而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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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郊区回来的路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任何车辆。夏继成开着车,顾耀东坐在后面,望着车窗外的一片阴沉灰暗,心事重重。

    “处长,您让我不要忘了当警察的初心,那您当警察的初心是什么呢?”顾耀东打破沉默。

    夏继成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有些想笑:“你想问,利用警局职务之便中饱私囊,这是不是我当警察的初心,对吗?”

    顾耀东不吭声。

    “以后不许打探上级长官的隐私!”

    “是。”

    过了片刻,顾耀东再次开口:“处长,我还能再问个问题吗?”

    “不能!”

    十字路口的大世界依然灯火通明。霓虹灯几乎照亮了夜晚的天空,也照亮了从门口经过的沈青禾的货车。再过两条街,就能回到她独居的公寓了。

    就在这时,沈青禾无意中从后视镜看见卡车边上有一个东西晃来晃去。她赶紧下车查看,是顾耀东的挎包。从郊外回来的路上太黑,她竟一直没发现。

    挎包里放着顾耀东的身份证,上面写着“福安弄”。

    夏继成将轿车停在福安弄弄口,从后视镜瞄着后排,只见顾耀东睡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哎!哎!”

    顾耀东猛然惊醒。

    “要不,我背你回去?”

    顾耀东还有点迷糊:“不用了,我家就在弄堂里面。”

    “那还不下车!”

    他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赶紧开门跳下去。

    弄堂里正好有主妇出来倒水,远远看见顾耀东从亮堂堂的黑色轿车上下来,立刻朝他挥着手大喊:“哎哟!顾大警官回来啦,还有专车送呀——”

    顾耀东杵在那里,不知该挥手回应还是装作看不见,手伸出去又收回来,最后想跟夏继成敬个礼,夏继成已经开车离开了。

    顾家的灶披间弥漫着油烟香气。灶台上放着五碗面条,耀东母亲在“噼噼啪啪”地煎鸡蛋。顾邦才和邻居杨一学拎着一篮鸡蛋,小心翼翼地往橱柜里拣。

    顾邦才:“杨先生,谢谢你的鸡蛋呀!”

    杨一学憨厚地笑着:“看见新鲜就多买了几个。倒是要感谢你们经常替我照顾女儿。”

    顾邦才:“你当会计,事情忙,照顾不过来也正常。”

    耀东母亲:“邻里邻居,互相照顾应该的嘛。再说你一个男人把女儿拉扯大,不容易的!看看你家福朵,多招人喜欢!”

    杨一学:“呵呵呵,都好,都好。耀东和悦西也好。”

    顾邦才嘴上谦虚着,其实骄傲都已经快溢出来了:“你可不要夸那小子。依我看他还且得好好努力!”

    顾耀东一进家门,就听到父母在灶披间说话。

    “你知道,我这个人对子女要求是很严格的呀!耀东是堂堂东吴大学法学院毕业,而且年年成绩第一,我对他期望很高的!”顾邦才刚开了个头,他老婆就知道他又要开始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了。

    “又来了!现在儿子在市警察总局当刑警,还不够?”

    “市警察总局,还是资格的刑警,当然是不错的。我的意思是年轻人不能止步于此,刑警是一个很好的起点,将来还要步步往上才行嘛。”

    “我反正已经知足了。儿子从小想当警察,现在他了了心愿,我也高兴。”

    顾耀东站在灶披间门口默默听着,有些难过地摘下了警帽。

    杨一学笑呵呵道:“都好,都好,都争气。顾先生顾太太,你们忙,我回去了。”

    耀东母亲翻着锅里的煎鸡蛋:“留下来一起吃面吧。这鸡蛋还是你送来的!”

    “不了不了,炉子上还烧着饭。”

    耀东母亲赶紧从橱柜里拿了两盒罐头塞给他:“拿两盒水果罐头回去,福朵爱吃。”

    杨一学刚一走进客堂间,就看到顾耀东:“顾警官回来啦。”

    耀东母亲一听,高兴得一把将锅铲塞给顾邦才就跑了出去:“儿子回来了!”

    顾耀东装作若无其事地脱外套。耀东母亲忙着帮他挂衣服,拍灰,丝毫没察觉到他的异常:“你爸爸正在煎鸡蛋,马上开饭。赶紧洗手去。”

    话音刚落,顾悦西从楼上噔噔噔下来:“开饭了?”

    又是一天最温馨的晚餐时间。屋里亮着橘红色的灯,桌上五碗面条在灯光下冒着袅袅热气,白润的面条上面还零星撒着翠绿的小葱花。一碗再平常不过的面条,耀东母亲也一定会让它有滋有味。对她来说,幸福就是热锅热灶,刚洗过的窗帘,晒台上晾的一排排荠菜。再平淡无奇的生活,她也要让它开出一朵朵小花来。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顾悦西七岁的儿子多多在周围跑来跑去。

    顾悦西打量一圈,饭桌上一共四个煎鸡蛋。顾耀东碗里两个,多多碗里一个。饭桌中间的盘子里还放了一个。

    顾悦西很是惊喜:“一顿饭四个蛋!我们家发财啦?”

    耀东母亲把盘里剩下的一只煎蛋夹到她碗里,瞪了顾邦才一眼:“你爸爸亲自煎的。”

    顾邦才嘟嘟囔囔地不敢吭声。

    “还是回娘家好。”顾悦西高高兴兴地夹起来正要咬,这才看见鸡蛋朝下的一面已经煳了,顿时嚷嚷起来,“为什么顾耀东有两个煎蛋,我就只有一个煳的!”

    多多依然在周围跑来跑去地玩闹:“因为舅舅是警察!”看到顾耀东挂在一旁的制服,多多偷偷穿在了身上。谁也没注意到,他从制服兜里摸出了户籍警的袖章。

    顾悦西故作不满道:“偏心!”

    “我还没嫌你三天两头回娘家蹭饭呢,没个结婚的样子。”耀东母亲话虽这么说,但顾悦西三天不回来蹭饭,她心里就空落落得像是丢了女儿。

    “这不是多多爸爸又出海了嘛!”

    “反正我已经把亭子间贴出去招租了,你的房间也是迟早要拿去出租的。等有了租客,你就搬回自己家,老老实实过日子。”

    “知道了知道了,明天多多爸爸一回来,我就回家去。”

    多多戴上袖章大喊着:“我也是警察啦!”

    顾耀东转头一看,看到了他胳膊上的袖章。他惊得被面条呛了一口,多多已经一溜烟跑出了家门。

    弄堂里,几个男人聚在路灯下打牌,几个女人在旁边嗑着瓜子闲聊。

    多多穿着大得像浴袍的警察制服从顾家跑出来,边跑边喊:“我是警察——不许动!”一个下棋的男人端着茶杯起身,多多一头撞在了他身上。

    男人一把拉住他的衣服,打趣地吓唬道:“哎哟!小鬼头,穿你舅舅的制服出来招摇,小心抓你去警察局!”

    多多吓得站着一动不敢动,胳膊上的户籍警袖章掉在了地上。那个男人好奇地捡起来,看清上面的字:“咦?这怎么写的‘户籍警’?”说着,他拿给其他人看。

    大家都面面相觑,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七嘴八舌起来。

    “户籍警?那就是查户口的蟹脚呀!”

    “他们家耀东不是去当刑警吗?”

    “看样子,是有人乱冒充金刚钻了。”

    这个尴尬的发现,让他们立刻扔掉了牌局,凑在一起闲话起来。谁也没注意顾耀东走到了一旁,而顾耀东也不知道父母和姐姐就站在自己后面。

    弄堂里的吴太太幸灾乐祸地拉着先生叫唤:“幸亏我那天拦着你没请他喝酒,不然钱就白花啦!”

    另一个女人附和着:“要不是今天看见这个袖章,我们还被蒙在鼓里呢。”

    “哎哟,你说大家都邻里邻居的,顾家一家子还来这套。真没想到是这么虚荣的人。”

    多多缩头缩脑地站在一群大人堆里不敢动弹。忽然从缝隙里看到了顾耀东,仿佛见到救星般大喊:“舅舅——!

    众人这才看到顾耀东站在一旁,很是尴尬。

    吴先生小声责怪妻子:“就你话多!”

    多多又是一声大喊:“妈——”

    顾耀东一怔,回头看去,家人都脸色难看地站在自己后面。而在更远的地方,还站着一个来还挎包的沈青禾。

    男人尴尬地把袖章递回来:“耀东……”

    顾耀东接过袖章,无地自容地转身离开了。

    吴太太也赔着笑:“顾太太,我们随口聊聊闲话,不要计较呀!我也不是说你们耀东不好……”

    顾悦西像点燃的炮仗一样噼啪炸响了:“我们当然知道的呀!我们家耀东是东吴大学货真价实的高才生,刚毕业就进了警察局而且是上海警察总局,吴太太你怎么可能还嫌他不够好?你又不是那种吃不到葡萄嫌葡萄酸的人!”

    耀东母亲暗暗拽了她一下,想息事宁人。顾悦西生在福安弄,长在福安弄,从小到大谁都要让她三分。平日里甜的时候比谁都贴心可人,捉弄顾耀东的时候比谁都心狠手辣,但若有旁人敢讲她弟弟一句坏话,她是想也不想就会头一个替他出头。吴太太深知自己不是对手,一脸难堪地闭了嘴。

    顾耀东闷头朝家走去,从沈青禾身边经过时,青禾把挎包递了过来。

    “你的包落在车上了。”

    “谢谢。”

    “是夏处长让你去查户口的?”

    “处长刚刚教育了我,下属不得妄议上级。”

    沈青禾想起下午在仓库他被孤立的一幕,再看看眼前,想说点什么安慰他,但是刚一开口就被顾耀东打断了:“放心,下午在仓库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说完,他情绪低落地回了家。

    沈青禾心情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转身离开了福安弄。

    顾家的这个夜晚,既平静,也不平静。多多趴在床上被顾悦西揍屁股,揍得吱哇乱叫。顶楼晒台上倒是一如往昔的安宁。初夏的夜风轻轻吹着,陶盆里不知名的小花和架子上挂的荠菜轻轻晃着。顾邦才坐在晒台边抽烟,望着夜幕下的灯火,一言不发。

    耀东母亲已经把那套警察制服洗干净了,刮破的口子也已经补上了。她正要把制服晒在晾衣绳上,顾耀东拿了过去:“我来吧。”

    耀东母亲一把拿了回去:“赶紧下去休息。查一天户口也不轻松。”

    “对不起,让你们丢人了。”

    “靠自己吃饭有什么丢人的?再说户籍警也是警察,对不对呀耀东爸?”

    顾邦才吐了口烟,笑眯眯地:“耀东啊,你妈妈的话是很有道理的!其实之前听说你当刑警,我们都担心得不得了,怕你遇到危险。这下总算放心了,户籍警很安全,是个好工作!”

    父母从来就不是善于说谎的人。顾耀东红了眼睛。

    夜已经深了。客堂间没有开灯。

    顾耀东一个人蹲在鞋柜前,借着月光,从挎包里拿出纸袋包着的蓝棠皮鞋,轻轻用布擦干净放进鞋柜,摆整齐。

    这时,顾邦才轻轻走了过来,有些惆怅地站在他身边,看着那双皮鞋。

    两父子谁也没有去开灯。

    “查户口满大街跑,穿这双鞋……实在可惜了。”

    “样子是有些过时了。时间久了,皮子也硬了,穿着肯定不舒服。你妈妈说得对,这种老家裳,还是放在家里看看就好了。”顾邦才笑着拍了拍耀东的肩膀,转身上楼了。

    顾耀东沉默片刻,关上了鞋柜。其实他也说不清心底的失落是为了什么,是自己在刑二处和户籍科之间找不到位置?是与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的警局?是那个假公济私中饱私囊的夏处长?也许都是,也许都不是。

    杨奎跟着王科达进了刑警一处的处长办公室,一进去,杨奎就很谨慎地关上了门。

    瑞贤酒楼失手之后,王科达一直在秘密追查陈宪民,唯的一线索,就是叛徒石立由说陈宪民要定时服用一种叫科德孝的药物。

    “现在上海能买到科德孝的医院,只有仁济、同仁和广慈。这是处方药,只有医生才能开药,而且病人必须登记身份。”杨奎交给王科达一张名单,“这些就是最近三个月买过科德孝的人。我看了,没有叫陈宪民的。”

    王科达翻看名单:“这么说,他还有其他身份……把这上面所有的男性单独列个名单,让户籍科把底卡找出来。”

    刑二处照旧是一派懒洋洋的氛围。唯一一个站着在活动的人,就是正在打扫卫生的顾耀东。

    小喇叭朝一处张望了两眼,似乎没什么可看的,于是继续低头翻那本封面是泳装女郎的《海上女郎》杂志:“一处这两天好像没动静了,估计瑞贤酒楼那个案子没戏了。”

    赵志勇:“到底跑了什么人?”

    小喇叭:“听说是个杀人犯。”

    顾耀东不由自主望向他们。

    小喇叭和赵志勇、于胖子凑成了一堆,小声议论着。

    “也可能只是幌子,谁知道呢?”

    “还真有这个可能。去年刚签了《双十协定》,蒋主席说了,要以和平民主团结为第一基础,倡导政治民主化,党派平等合作,避免内战。所以现在就算抓共党,他们也得找个借口。”

    夏继成已经在门边站了半天,没有人注意到他进来了。他看着顾耀东那副恨不得伸只耳朵过去偷听的样子着实可笑。他故意抬高声音喊道:“顾耀东。”

    顾耀东吓得一个立正:“到!”

    “怎么还不去户籍科报到?”

    “马上去。”和夏继成对视的一瞬间,他赶紧看向别处。

    夏继成心里明白这小警察在介意什么,嘴上只嘀咕了一句:“鬼鬼祟祟。”

    赵志勇凑到顾耀东身边,小声说:“一会儿查户口你可千万别再多管闲事了!对新人来说,破不破案不重要,能每个月一分不少领薪水,那才最重要。你总不想再被扣三个月薪水吧?”说罢,他拍了拍新人的肩膀,起身出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喊:“记住!除了查户口,就是天塌下来你都别管!”

    静安寺附近,有一条小街,从前叫赫德路,前几年改了名叫常德路。路不长,半小时光景就能从头走到尾。

    顾耀东从路口第一户人家登记过来,很快就到了195号。这是一栋七层楼高的法式公寓,铁门掩映在葱郁的法桐树下,使得原本就安静的住处更加清幽了。他拿着户口登记簿确认了楼牌号后敲响了铁门。

    门房开门让顾耀东进去后他正要关门,一个记者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挤进了铁门。

    门房赶紧把他往外推:“哎哎哎,你不能随便进去!”

    “我跟刚才那位警官是一起的!”记者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跑进了公寓楼。

    顾耀东拿着登记簿走进公寓楼门厅。光线有些昏暗,两位穿着讲究的女士刚好走进漆成绿色的老式奥斯汀电梯。他不想占用住户的空间,沿着一旁的木楼梯朝上走去。楼梯拐角处的窗台上,摆着精致花盆,种着被精心呵护的云竹。看得出,这栋楼里的住户都是体面人士。

    顾耀东很快登记到了六楼。他看了看登记簿,敲响了602的房门。“请问丁放女士在吗?”

    屋里没有动静。他又敲了好半天,屋里才有了回应:“哪位?”

    “您好!我是上海市警察局警员,我来登记户口。”

    说着话,他的余光瞥见有一名记者在楼梯口猥琐地张望。顾耀东一转头朝他看去,对方就立刻埋头假装拨弄相机。

    屋里的女声传来:“门没锁,进来吧。”

    顾耀东有些生疑地看了那名记者一眼,见对方也不再有什么动作,便推门进了屋。

    屋里很凌乱,地上散落着书稿,书稿下面还露出一只被埋了一半的拖鞋。放眼望去,屋里最庞大的家具就是被塞得满满的书柜,但它依然不够用。桌上、沙发上、地上,到处都堆满书,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

    顾耀东看了半天,屋里并没有人。

    洗手间的门关着。他以为屋子主人在里面,于是朝着洗手间一本正经地说道:“为配合市中心区域实施居民区管辖制,警局要重新登记户口。麻烦您出示户口簿。”

    “这边。”一个年轻女孩从床后面探头出来。她随意扎着头发,鼻梁上驾着大大的眼镜,身上裹着毯子,像只从洞穴探头出来的兔子。

    顾耀东这才发现自己在朝着一个没人的方向说话,赶紧转了个身,出示证件:“这是我的证件。”

    丁放看也没看:“户口簿就在书柜左边从上往下数第三个抽屉里。你自己拿吧。”说完,她又缩了回去,坐在地上背靠着床,将书稿放在膝盖上,继续写稿子,仿佛屋里没有其他人存在。

    顾耀东只得识趣地自己翻出户口簿,又在桌上找了个没被书籍占用的空位,弓着身子一笔一画登记。

    丁放的声音又一次从床背后传来:“登记完了放桌上,走的时候记得把门关上。”

    就在这时,那名记者讪笑着挤了进来:“警官,我找丁小姐办点事。”

    丁放一听,从床后面噌地站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记者朝顾耀东一指:“这位警官带我进来的!”

    丁放显然很冒火:“你不是来登记户口吗?怎么能把陌生人带到别人家里来!”顾耀东一时有点蒙,正要解释,丁放已经转头跟记者说话了。

    “都讲了多少次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东篱君。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她很是不满地瞪了顾耀东一眼,嘀咕着:“居然连警察都能被收买。”

    顾耀东很无奈:“丁小姐,你误会了,我和这位先生不认识。我是……”

    话还没说完,记者又打断了他:“东篱君火遍了整个上海文坛,但是一直不肯露面。这不就是你们明星用来吊人胃口的小伎俩吗?我跟踪你一个月了,不会错的。”

    顾耀东看着他死皮赖脸的样子,有些厌恶。但自己是名户籍警,任务是登记,不应该再卷入一场没头没脑的纠纷。于是他把户口簿放到桌上:“我登记完了。谢谢。”

    丁放冷冷地回道:“既然查完了那就请离开。麻烦把这位先生也带出去。”

    顾耀东看着记者,也不说话。那人瞟了瞟他的警察制服,装作低眉顺眼地跟着朝门口走去。

    二人走出房间,顾耀东刚要关门,记者突然伸了只脚抵着,小声说:“一点小误会,是私事。我跟丁小姐说几句话,说完就走。”

    既是私事,也不好再劝什么。顾耀东走了两步,犹豫片刻还是回来对屋里的丁放说:“根据民事法,如果有人通过非法手段私闯民宅,您可以马上报警。如果妨碍您的人身自由,那就又多一项罪名。”说罢,他看了那名记者一眼,转身离开了。

    记者朝他的背影无声地骂了两句。

    丁放快步过来关门,记者硬是用脚抵开门,挤了进去。

    “你干什么?”

    顾耀东听见丁放有些慌张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在楼梯拐角停了下来。窗台上的陶盆已经长了青苔,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能看到灰尘在光束里飞舞。他盯着灰尘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继续朝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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