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喜春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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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8    章

    此时的张幼双全然不知自己已经在知县心里挂了个名儿,打发走了孙吴二人,张幼双倍儿淡定地又拈了颗糖渍的山楂球,叼着嘴里继续开门做生意。

    笑话,她手里整治过的熊孩子还少吗?

    也不看看她老张家都是做什么的,她可是从小就在八股文,故纸堆里打滚来的。

    另一厢,吴大郎吴修齐是亲眼看到孙吴两人争执不休的出了门,又额冒狂汗,一脸卧槽,勾肩搭背地回来了。

    在这被虐菜的过程中,两人反倒是培养出了浓浓的革命战友之情。

    酒过三巡之后,俞峻也是喝高了,婉拒了赵敏博差人送他的好意,自己去酒楼下面解了他那头在吃草料的驴子。

    这头驴子这一年来陪他走过了不少地方,赤着脚踩过了不少泥地,建坝的时候人手不够用,还跟自己的主人扛过沙袋。

    驴子吃得正欢,看到俞峻来解还老大不乐意的,直撅蹄子,差点儿一脚蹬在俞峻这青衣袍脚上。

    俞峻耳根吃得有点儿红,他生得本来是极为清冷的,一剪清锐的轮廓映着月色,半垂着的眼睫皱着眉,把这驴子拽了出来,下手倒是颇为通晓轻重,足以衬得上温柔软款的。

    思忖了半秒,拽了一大把草料塞到它嘴里,低低地骂了句“小畜生”,权当做它路上的零嘴,让它路上带着吃。

    回到家里,唯一一个伺候着的老翁,见到自家主人喝高了,跌跌脚直叹气,忙着去煮醒酒汤。

    “用不着这么麻烦。”

    接了衣衫随手挂在了壁牙上,俞峻含糊道。

    “还不麻烦呢,”老仆道,“少吃点儿酒,我看三妮儿你眼都带青了。”

    大梁风俗,有些地方的小孩儿不论男女多以妹字呼之,主要是图个贱名好养活。

    俞峻他幼时行三,家里人多喊他三妹或是三妮儿、三姑娘。

    等入朝为官,时人也爱给进士们取绰号,譬如说花神、小姐,亦或是春香。

    更为奇葩的是,只要你敢喊,诸公大臣就敢应。

    至于俞峻,除却“刺头”之外,则多被叫“俞三妹”“俞三姑娘”。

    在朝野被同僚公然泥塑,在家里私底下被老奴泥塑,每回被叫三妹、三姑娘,这位铁面财神俞三妹俞峻都十分淡定,喊一句嗯一声。

    俞峻:“我晓得,我哪想吃恁般多,谁料到几日来也没个安生。”

    说完,自去外面的缸里舀了瓢水,洗手洗脸,再回书房里点了灯看书。

    晚上脱了鞋袜衣衫,吹息了灯,正欲上床睡觉的时候,终于察觉出来了不对。

    伸手一摸腰间,空落落的。

    俞峻拧紧了眉头:“钱翁,我这玉呢?”

    不一会儿,老仆把着盏灯,嘴里必溜必辣,骂骂括括地过来了。

    看到俞峻这空落落的清瘦腰身,逮着就是顿好骂。

    好端端一个上敢磕万岁,下敢磕言官的刺头尚书,硬是被骂得一言不发,乖乖挨训。

    毕竟这玉佩是祖上遗下来的,也是现如今堂堂俞府最为值钱的物什了。

    俞峻他虽然管着天下钱粮,自家却狼狈得穷得叮当响,家里除了布衣瓦罐,就是他和这一老仆两个光棍儿大眼瞪小眼。

    当初抄家的时候,这钱姓老仆没走,一手将俞峻给拉扯大了,俞峻敬他,从来只唤他“钱翁”。

    这回他到东南来治水,顾忌着钱翁年纪大了,本不欲带他,没想到老仆不顾舟车劳顿硬要跟来。

    “算了,丢了也就丢了。”

    左右摸不着,俞峻默了一会儿,不甚在意地轻轻说,“总归是身外之物。”

    急得钱翁心头滴血,破口大骂三妮儿你个败子。

    被他吵得头疼,俞峻到底心虚气短,默不则声地任由他骂。

    等老奴骂爽快了,这才吹熄了灯,揭帐去睡觉。

    梦里睡得不甚安稳,总是梦到个女人,与他翻来覆去行欢好之事。

    他浑身害热,两条乌眉直皱。

    这梦还得从几天前说起,几天前他梦到他与个女人行了夫妻之实,梦里备细,几欲令他以为是真。

    醒来一看,下意识地一摸枕侧,却是空荡荡。

    俞峻皱皱眉头,心道自己真是吃饱了清水白米饭,闲得发慌,脑子中了邪了。

    就此摁住了,不再多想。

    却说孙吴二人本是争执不休的走了,不移时却俱都一副难兄难弟的模样,一脸“我操”地赶了回来。

    吴修齐又好笑又好怪:“这是怎么了?

    一个个端得这副表情?”

    吴朋义激动地直嚷嚷:“大哥你有所不知,不是我夸口,这女人简直是个不栉进士。”

    又将方才的见闻细细地都说了一遍。

    吴修齐直挑眉。

    不过自家弟弟什么德行自己心里最清楚,哪怕只有一分的,也能叫他足足吹成有五分。

    于是,吴修齐看向孙文赋,征求孙文赋的意思。

    孙文赋摆摆手苦笑连连,一副一言难尽的模样:“朋义的确没说错,倒是我之前轻薄了,如今我可真是匾匾的伏了。”

    吴修齐这才露出个惊讶的表情:“是吗?

    那倒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嘴上是这么说,心里却不是这么想了。

    吴家的刻书坊往来的都是些秀才举子中的翘楚,那个卖字的妇人不过是有些笔头功夫,他听吴朋义说起这事儿权当做听个新鲜事儿,并不值得他如何如何上心。

    倒是自家弟弟这几天来未免有失稳重,

    一皱眉,干脆借机发挥把吴朋义给训斥了一通:“区区一个卖字的妇人竟也将你惊成这般模样,你这课业平日里都是怎么做的?

    !”

    这是普通妇人吗?

    !

    普通妇人有这么凶残的吗?

    吴朋义心中简直内牛,大声呼喝。

    年纪矮了吴修齐一截儿,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说什么都成了满嘴跑火车。

    瞧见自家大哥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吴朋义简直是恨不得揪着他领子告诉他张幼双是有多凶残了!

    可惜吴修齐平日里还得操持着家事,没这闲工夫再同他扯七扯八。

    三人白话了一会儿,吴修齐便起身出了书铺,往吴家名下又一处绸缎铺子里查账去了。

    忽地身后传来个熟悉的嗓音。

    “大郎这都多日不曾傍个影儿了,今日赶巧,怎么就出来了?”

    吴修齐愣了一下,盯着眼前来人笑了:“老虔婆,竟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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