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极品阴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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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府这两日在招家丁,管家在王爷夫人身边转来转去,十分忙碌。正厅里一字型排开好些普通装束的百姓,王爷夫人正一个一个查看,没空理我,只叮嘱我一句好好保护云湘郡主,便差了她的贴身侍女碧琉带我们去房间。

    路过书语亭时我刻意多看了两眼,没有发现上次的桃红色身影。

    碧琉一路走一路为我们介绍:昀骞世子住在东厢,云湘郡主住在西厢,王爷最近去了杭州,王府内一切事务由王爷夫人打理,下人们都在后院那里住……末了她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没事的话尽量别去东厢”,让我颇有些疑惑。

    后院中有几个身穿淡黄色衣裙的姑娘围着一棵树。当中有一个妙龄少女,身穿明黄色,如一轮明月。碧琉低声道:“那位便是云湘郡主。你自己过去拜见吧,我去替你收拾房间。”

    她说完立刻急急忙忙离去,神色也有些不对劲。我疑惑地走近,发现树上挂着一只纸鸢。一抹浅黄色的身影在枝桠上战战兢兢移动,正是浅玉。赵云湘站在树下,挑眉不耐烦地喊:“死丫头,你倒是快点啊!还有一点就够着了!”

    浅玉声音都是抖的:“郡、郡主,我怕……”

    赵云湘怒斥道:“你再不拿到那纸鸢,下来本郡主打断你的腿!快点!”

    浅玉本来就害怕,被这么一催,手脚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一个打滑就从树上栽下来。我连忙运起轻功将她接住。她惊魂未定地站在地上,脸上已有泪痕:“谢、谢谢你,梓笙。”

    我抬头瞧一眼纸鸢,纵身一跃,将它摘下来,递到赵云湘面前:“郡主,您的纸鸢。”

    她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五官精致,柳眉朱唇,往外透出一股天真与稚气,有几分王爷夫人的影子。她比我矮了小半个头,挑着眉看我:“本郡主什么时候叫你去捡了?”话音未落便一巴掌挥过来。我吃了一惊,本能地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她立刻大眼圆睁:“你居然敢挡?!”

    我好歹算是半个王府客人,岂能说被打就被打。我放开她的手,退后半步:“梓笙是怕郡主这一掌,打坏了纸鸢,坏了郡主的兴致。”

    “原来你就是梓笙。”她冷哼道,“娘居然信了你这个江湖术士,还将你请入王府。”

    平生最不齿别人说我是个江湖术士,我一声不吭地站着。

    她将视线投向浅玉:“还愣着做什么,把纸鸢拿过来啊!”

    浅玉被她这么一喝,抖了一抖,连忙接过纸鸢,走回她身边。赵云湘伸指狠狠一戳浅玉的脑门:“死丫头,笨死了,拿个纸鸢都这么磨磨蹭蹭的。”浅玉万分委屈地站在原地,含着眼泪,不敢做声。

    赵云湘看向我:“还有你,谁准你带个屁孩来见本郡主的。这个死丫鬟把纸鸢挂在树上,本郡主就是要她自己去拿。你下回再多管闲事,本郡主不会放过你!”

    踏雪听了“屁孩”两个字,立刻目露凶光瞧过去。我不动声色地挡在它面前:“是,梓笙记住了。”

    她这才换上一副宽宏大量的神情:“算了。浅玉,继续跑,本郡主要继续放纸鸢。”

    浅玉低身福一福,乖顺地拿着纸鸢往前跑,赵云湘站在原地放线,一边放一边骂浅玉没用。我搓一搓下巴。原来有钱人家的纸鸢是这么放的,自己牵绳,让别人跑。

    浅玉扬手举着个大纸鸢在草坪上跑来跑去。她跑得不够快,纸鸢无论如何也飞不起来,踉跄的模样十分狼狈。在她第三次摔倒在地时,赵云湘终于发火,远远地指着浅玉骂。

    等风筝终于摇摇晃晃飞起来,浅玉的衣服已经脏得变了颜色。赵云湘牵着风筝线笑得欢愉,我上前扶起浅玉,她抽抽噎噎地道谢。原来她是赵云湘的贴身丫鬟,郡主一向刁蛮,她受的苦自然比别的丫鬟多一些。

    我想起她方才二话不说就要甩人耳光的模样,冷笑一声。旁边的踏雪不爽地瞪着赵云湘,咬牙切齿地道:“小爷真想把她给切了。”然后獠牙蹭地发亮,“梓笙梓笙,不如今夜,小爷装鬼去吓她吧!”

    踏雪这话说得自然,自称小爷的时候也十分的顺,将浅玉吓得目瞪口呆。我一巴掌将踏雪拍进怀里,呵呵地干笑道:“这孩子早熟~早熟~~”

    明月当空,星缀苍穹,若有若无的妖气飘来,我睡得甚不踏实。王府后院的妖修为低下,连妖气都不懂得收起。我斟酌片刻,出了房间,轻功跃上屋顶,在各个角落打了一道符。

    居高往下瞧,王府被包裹在桃花海之中,风过起浪,吹得我甚舒适。我眯着眼躺在屋顶上,远远瞧见书语亭中有两个身影。赵昀骞静静坐着,一袭墨色长袍似将一切揽入黑夜怀中。旁边站着一个身穿桃红色衣裙的女子,恰恰就是我先前见过的那一个。

    我小心翼翼地潜伏过去,抬袖不经意拂落桃花,那身影看我一眼,匆匆消失。

    果然是只鬼,可惜又被她逃了。

    赵昀骞远远瞧着我,白皙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实在不能假装没看见,我抓抓脑袋往前走。

    空气中弥散着桃花香味,十分醉人。可前方这张脸寒气四溢,我实在醉不起来。他半眯着眼睛瞧我:“我发现从认识你到现在,真是到哪里都能遇见你。”

    唔,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我道:“嘿嘿嘿,那是因为我和世子你有缘!”

    他神情古怪地看了我片刻,淡淡地移开眼睛:“我约了瑾嫣,明日她入府为我弹琴。”

    我点头:“哦。”

    他依旧古怪地瞧着我:“我说,我约了瑾嫣,明日她入府为我弹琴。”

    我以为他没听见,再认真道:“哦。”

    他半眯着眼睛:“你似乎没听出本世子的言外之意。”

    你的言外之意藏得这么深,听得出的简直不是人。他冷笑一声道:“我意思是,你不必白费时间了。有瑾嫣在,本世子不会看上你。”

    晴天之中打了一个巨大的霹雳,我被劈得头晕眼花,险些一骨碌滚下去。他又道:“本世子在喜和村帮你,只是见不得那刁妇盛气凌人。你勿要自作多情。”

    无数雷电向我劈来,我立刻起身往外跳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世子你误会了!梓笙经与庄元一事,早已心如死灰,清心寡欲。跟踪你是为了还玉佩,出现在荣福客栈……只是凑巧。出现在王府,是因为王爷夫人。此刻在这里……也是因为凑巧。”

    他继续半眯着眼睛瞧我,我心虚地扶住额头,这话我自己说了都不信!

    我伸出三根指头对天发誓:“阴阳师一向信命。我梓笙在此起誓,若我看上了靖南王府赵昀骞,就叫我死于非命,永不超生。”

    他道:“……你的话不需要这么绝。”

    我心道不绝能行吗,都误会成这样了!

    半夜三更他在外头晃,特别容易招鬼怪。他静静坐着,似乎没打算离去。我打个呵欠,眼角冒出泪花,忍不住道:“世子你不回去就寝么,这都快二更了。”

    他悠悠看着桃花林,神色莫辨,分明是有心事,压根没打算理我。今日早晨他刚说我问得太多,此刻憋得我将问题都吞进肚子里。桃花林中四处闪烁着只有我瞧得见的影子,让我很是忧心,还有几日就到月圆,他依旧这么不咸不淡,我该如何将他骗出王府。他以为我看上他,我以后该以什么由头在他身边打转?

    唉唉,真是愁人啊。

    太晚睡觉直接导致的结果是,我一觉睡过了午时。

    踏雪十分善良地护了赵昀骞一个早晨。我出门去找他,恰好瞄见前方繁花之中,苏瑾嫣身穿粉红色轻纱,撑着一把粉色的画伞,在桃花雨之中缓缓而来。她身后跟着一个抱着琵琶的丫头。花瓣旋转而落,她们的面容皆如桃花般娇嫩欲滴。

    浅玉在最前方引路,一路将她引向东厢。她来之前大约是递了信笺的,赵昀骞早在门口等着,见她到来,微微一笑,走上前迎接。我心中顿时有些不爽,同是姑娘,为何他对她和对我的态度,可以相差如此多?太不公平了。

    此时王爷夫人带着一群丫鬟从后院出来。浅玉的脸迅速变了颜色,立刻上前给她请安。赵昀骞不情不愿地叫了一句“娘”。王爷夫人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只放在苏瑾嫣身上。

    我摸摸下巴,觉得这情景有些古怪。

    王爷夫人笑得端庄有礼:“早就听闻望月楼有艺妓名苏瑾嫣,模样颠倒众生,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艺妓”二字放在耳中有些刺耳。王爷夫人没等他们回话,看向赵昀骞,语气慈祥:“骞儿,你平日多数流连烟花之地,我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总将艺妓带回家中,还是有些不妥。”

    左边是亲生娘亲,右边是红颜知己,赵昀骞的处境倒是尴尬。他垂眸站在一边,表情风平浪静,眸中暗潮汹涌。

    王爷夫人又道:“王爷最近要回府。苏瑾嫣终归是个低贱的艺妓,在王府中太过招摇也不好。世上攀龙附凤的人有太多,王府出过一桩丑事,不能再有第二桩。”

    赵昀骞猛然抬头,脸上满是怒气。他虽有些傲慢,遇事却一向极镇静,如此愤怒的模样我倒是第一次见。旁边的苏瑾嫣一向柔弱,此刻也有些反常,突然前踏一步,认真道:“瑾嫣出身卑微,自然无话可说。但有些事已经过去,请夫人不要一而再地提。”

    我正有些莫名其妙,王爷夫人却轻轻一勾唇:“瑾嫣姑娘是在指责我么?”

    苏瑾嫣连忙俯身:“瑾嫣不敢。”

    王爷夫人笑道:“王爷当年一时糊涂,娶了杭州名妓舒雨汀,有多少人在背后耻笑我们靖南王府。这不是丑事,又是什么。”

    赵昀骞绷紧脸,似再也听不下去一般,拂袖转身。王爷夫人的脸上细细地开出一朵花,不屑地打量苏瑾嫣两眼,领着婢女离开。苏瑾嫣低头思索片刻,屏退了为她抱琵琶的丫头,跟着赵昀骞而去。

    王爷夫人对待赵昀骞的态度甚是古怪,完全没将他当成是自己的儿子。她口中的舒雨汀似乎也是王府之中的夫人,我却没见过也没听过。当中必有蹊跷。

    浅玉愣愣地站在远处,我看周遭没什么人,便偷偷潜过去问了她两句。一问,却问出了赵昀骞颇为凄凉的身世。

    原来王爷年轻时有一妻一妾,妻是王爷夫人苑青青,妾名叫舒雨汀。雨汀夫人红颜薄命,第一胎怀的就是赵昀骞,生他时天上乌云密布,雷电交加,难产了三天三夜,力竭而死。从此以王爷夫人为首,王府上下视他为不祥。王爷最近下了杭州,王爷夫人自然逮着机会就会羞辱赵昀骞。

    当初司命仙君告诉我,无倾冥君被罚到人间历劫,在靖南王府当世子,我一直觉得十分不解。历劫就应该做个乞丐或者穷苦百姓,这么金贵的出身算什么历劫。今日听了浅玉的话,我终于理解了一些。难怪他说起旁人时,语气中总会带了一两分悲怆;待人也总是傲慢多疑,原来是因为有这样的身世。

    从小被当成异类的感觉,我十分了解。这劫真狠。

    赵昀骞拂袖离去,不晓得跑去哪个角落。我怕他出什么意外,干脆地跳上屋顶四处寻。他远远地坐在书语亭上,神情微微有些落寞。我沉思片刻,脚踏桃花树枝,落到赵昀骞身后。他回头瞧见我,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又是你。”

    被心尖上的人瞧见自己最狼狈的模样,有些火气可以理解。我蹲到他身边,朝桃花林中的粉色身影努一努嘴:“瑾嫣姑娘寻不到你,已在桃花林中转了许久。世子不想见她,好歹也和她说一声?”

    他淡淡瞧我片刻,没有说话,转过头去,继续看着前方。

    唉唉,谁叫我心地善良。我纵身一跃,跳到苏瑾嫣面前,对她咧嘴一笑:“瑾嫣姑娘莫要寻了。世子心情不好,大概不想见客,瑾嫣姑娘还是先回吧。”

    瑾嫣的脸颊有浅浅粉色,面若芙蓉,她微微颔首道:“多谢梓笙姑娘好意。瑾嫣正是知道世子心情不佳,才想陪陪他。梓笙姑娘若是知道世子在何处,烦请告诉瑾嫣。”

    我默默瞧向书语亭上的墨黑色身影。他平静的眸子静静瞟向这边,无波无澜。我道:“瑾嫣姑娘先回吧,姑且让世子冷静片刻。”不是我不想说,实在是你那位世子正心情烦躁,带你去见了也没用。

    她思索片刻,似无奈地叹口气:“好吧,麻烦梓笙姑娘告诉世子,瑾嫣夜晚再来。”

    我点头应了,她才肯转身离去。

    赵昀骞此刻十分伤情,大概不想看见有谁在他面前晃。我潜去后厨偷了两壶酒,淡定地回到书语亭中坐着,顺便带上两本古籍,研究研究法阵。赵昀骞就在我头顶上的檐角坐着,黑色衣袍飒飒作响。

    暮色四合,黑夜降临。我一坐就坐了三个时辰,腰酸背疼,于是起身在附近练法阵试效果。天早已黑透,居然没个下人出来寻赵昀骞去吃饭。我打个呵欠,松一松筋骨,在亭中画下一个短时间辟邪的法阵,然后离去。

    路上我再次瞧见苏瑾嫣的粉红色身影,看来,她对他倒真是十分上心。

    回房间放好古籍,又去后厨处弄来几个小菜。我端着东西,轻功不太稳,几根豆角掉在托盘上。赵昀骞安静地坐在书语亭亭角,目光飘渺地看着下头的苏瑾嫣,面容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是什么神色。

    我走上前,他头也没有回:“你要怎样是你的事,我不想见瑾嫣。”

    敢情他以为我上来劝他下去?我笑一笑,端着菜走到他身边坐下:“世子你误会了。我是看你还没用晚餐,带点东西上来给你吃罢了。”

    他回头看我一眼,又看小菜一眼,没有说话,肚子却轻轻叫了一声。我不由觉得好笑:“世子要伤情,也得吃饱喝足才能有力气?”说着将一只酒壶递过去,“有什么忧愁就一口喝掉。醉一醉,醒来,就没事了。”

    他不屑地笑一声:“你这样的歪理,我倒是第一次听见。”

    我夹起一根豆角丢进嘴里,递给他一双筷子,肃然道:“怎么会是歪理呢。一醉解千愁,可不是我说的。”

    他淡淡接过,没有说话。

    王府上空有妖气黑云弥漫,明月却亮得耀眼。清冷的光投落,碎碎铺开在他身上。他吃饭吃得斯文,我却咂咂作响,被他鄙视了两眼。酒入咽喉,微辣在唇齿间泛开。赵昀骞依旧是一副不想说话的模样,看来雨汀夫人在他心中,是个极大的心结。

    我仰头灌一口酒,拎着酒壶轻轻地摇,指向上空繁星:“小时候庄元曾对我说,每一个善良的人都会在去世后化成一颗亮星,照耀他想护着的人。我从来不相信他这句话,因为这样一来,世间每个人都至少有一颗星护着,就我没有。”

    赵昀骞显然不懂我为何无端端胡扯,放下酒壶默默地瞧着我。我语气轻松:“我从小没爹没娘,他们忍心将我抛弃,肯定一点都不善良。这二十年里,我大多数时候都过着被人唾弃的生活,一定也是因为他们不爱我,不想护我。”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酒壶,转头继续看向明月:“你有话就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我沉吟片刻,抓过他的指尖,狠狠咬破,然后用术法聚了一滴血,弹指向上丢去,天空中出现一颗鲜红色的星,缓缓闪烁。我道:“那便是护着你的星辰,西北向,属水。是生你的人,名中有水做偏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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