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寄心如月-《想你时雨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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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的原话如下:“崔时雨这孩子非常乖,但是……不太合群,学习也不上心。你回去最好和孩子聊聊,看看问题出在哪儿。眼看着要升高中了,抓紧点儿啊!”
崔念真越想越烦,脱口道:“崔时雨,你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崔时雨坐在副驾驶位上,安静地垂着头玩手指,依然没吭声。
“崔时雨!”崔念真气急败坏,“你都没有一点儿辩解的欲望吗?你知道班主任和我说了什么?她说她就从来没见你在课堂上举过手,点你起来回答问题你就不出声。这还不算,你除了安安分分地学习,什么都不干,为什么成绩还吊车尾?”
崔念真是体育记者出身,说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几乎让崔时雨觉得这是在法庭上受审。她玩着手指的动作微微顿住,还是没吭声。
崔念真等她开口等得心力交瘁:“崔时雨,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崔时雨终于有点儿慌张起来,抬起头,似乎要解释。
就在这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崔念真摇摇头,接起电话。
是台里打来的。
“怎么会突然去不了?”崔念真一面瞧着信号灯掉转车头,一面紧紧地皱起眉来,“我知道了。”
崔念真结束通话,语速极快地通知她?:“临时要去赶一场比赛的报道,又不能把你扔在路边让你自己回去……”
崔念真说着,把崔时雨直接带进熙熙攘攘的体育馆,将她按到观众席头排的某个位子坐下。
“别乱跑,我就在下面,一结束就来找你。”崔念真嘱咐完,一溜烟消失在人潮里。
崔时雨懵懂地抬起头,看见“第五届全国柔道高中联赛”的字样。
下面是同时进行柔道比赛的三个场地,倒计时屏幕透出的紧迫感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对她而言,这是完全陌生的世界。
“聂廷昀,那边喊了六十六公斤级准备,快到你了。”
身后传来的简短对话让崔时雨不由自主地回过头,正好与整理黑色腰带的男孩视线相交。一刹那,嘈杂的背景音里,仿佛有不知哪儿来的轰鸣声穿透了她的鼓膜。
男孩站在高一阶的地方,微垂的眼睫那样漆黑,浅色的瞳仁透着某种奇异的气质,指节分明的手正放在腰间,柔道服的领口微微敞开,露出一片麦色的胸膛,肌理分明。
短暂对视后,男孩和身侧的队友击掌,转身去赛场。
崔时雨的视线追着他的背影,清楚地看到他柔道服的后面绣着四个字:人和高中。
那是她从没听说过的学校。老师只会讲实验中学、外国语中学是好学校,虽然她的成绩连踩线都困难。
崔时雨愣愣地看着那颀长的背影消失,转身看着留在座位上的男生的队友,平生第一次,她主动开口说话?:“人和高中教这样的体育课吗?”
那男生正专心致志地观战,闻言失笑?:“人和高中就是以柔道为主啊,国家队青少常备军百分之三十出自我们这儿,你说呢?”
崔时雨还要开口,男生突然竖起指头让她噤声:“别说话,开始了。”
下方,最左侧的柔道场已经开始十五分倒计时。
她远远地看到聂廷昀抓住了对手的衣领,双方拉扯了一会儿,聂廷昀猛地转身弯腰,外侧一条腿高高踢起——
“大外刈!”身后有人高声叫起来。
然而,对手避开了!
这短短三十秒里发生的事情,让崔时雨猛地攥紧了手心。
裁判宣布停止,双方松开手,再次开始新一轮拉扯。
她轻轻闭上眼睛,有点儿不敢看,双手交握,掌心已经冷汗涔涔。
她再次睁开眼睛,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几乎感觉到有些疼。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孩被对方手脚相缠地绞住却还在拼命挣扎,似乎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他肩膀关节处的疼痛。
直到最后一分钟,男孩终于以一个背摔结束了这场比赛。
“一本胜!聂廷昀!一本胜!”
后方,人和高中的学生尖叫起来,此起彼伏的欢呼声里,她只看见了男孩跪倒在地的模样,他累得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领奖后,他跌跌撞撞地走回观众席,一步一步,直到走到她跟前。
崔时雨忘了自己什么时候不自觉地站起来,还挡在了台阶过道的入口。
这一刻,她仰面看着高出她一个头还多的男孩,对方身上蒸腾的热气烤红了她雪白的脸,她忘了让路,忘了言语,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放在烤炉里的虾,炙烫的汗水争先恐后地从毛孔里冒出来。
“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她缓过神来,猛地侧过身,他经过时,松开的柔道服擦过她的裙角。
仿佛是这几不可感的触碰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勇气,她双拳紧握,面无表情地朝他的背影开口:“祝贺你赢了!”
男孩疲倦地停了一停,微微转头露出一个侧脸,她能看到他嘴角扬起了一抹弧度。从那短暂无声的微笑里,她好像听到他说了“谢谢”。
此后,她的人生仿佛因这句“谢谢”展开了新的图卷。
十六岁时,崔时雨进入人和高中学习柔道。
崔念真带她办入学手续时,喋喋不休道:“我真不知道是坑了你还是帮了你。早知道,那时候就不带你到柔道赛场去,还让你记挂上了。训练的时候磕了碰了,可别来找我哭,我不负责的啊……”
临走时,她看到一张巨大的优秀毕业生展板。
“你不是问我为什么要选这所学校吗?”
崔念真难得听到她说这么长一句话,惊得噎了一下?:“为、为什么?”
她修长的手指点在一张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孩眉眼分明,轮廓清俊,笑容明朗。
“聂廷昀?”崔念真念着下头的名字,回忆道,“我好像采访过这小子……青少年柔道圈的ace,听说后来没继续走体育这条路,去念了f大的金融系。”
崔念真念叨完才反应过来:“因为他?你喜欢他?”
崔时雨说:“……我不知道。”
她对情感懵懂无知,还不能辨别这平生第一次的心动究竟是常人眼中的“喜欢”,又或是其他。
聂廷昀大概是第一个令她紧张得几乎心脏发痛的人,她平静的外表之下是克制压抑的近乎疯狂的好奇心。他生活过的地方,学习过的地方,他经历过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崔念真恨铁不成钢,完全没有小堂妹可能早恋的危机感。
“人家都毕业了,你耽误三年青春到这学校来干吗?缅怀啊?不早和姐说,好歹把你送到他学校附近去。近水楼台才能先得月,你隔着这么老远,要和空气谈恋爱啊?”
崔时雨诧异地抬头看着张扬的堂姐。
“我没有想过这些。”她抬头望着聂廷昀的照片说道,“我就是想离他的生活近一点点。”
崔念真想说:你真的很奇怪。
可是看着那双执着的眼睛,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
体育生的训练生活,是崔时雨十五年来未曾预想过的艰辛。
她第一次进柔道场完全不知所措,之后的每次训练都让她痛苦得死去活来。她想起自己平淡如水的过往,忽然觉得,自己之所以鲜少有情绪,似乎是因为没有吃过任何苦头。
她会在拉筋时撕心裂肺地哭;被对练的同学摔痛时,她会自然而然地涌起一股怒火,直烧到头顶;每次月末测跑步时,她都会恐惧得连觉也睡不好。
某个清晨,她睁开眼睛,在一片寂静里恍然顿悟——原来这样每时每刻都在宣泄的生活,才造就了那个只见第一眼就令她手脚麻痹的聂廷昀。
最初,崔时雨在学校的柔道比赛里连遭惨败。
教练劝她,你力气太小了,换个轻快的球类专业算了。
可是隔年,崔时雨便成了人和的“技巧王”。她是女子柔道四十八公斤级以下最清瘦的选手,华丽多变的技术几乎在每场比赛里都能令人瞠目。
十八岁这年,崔时雨被保送进体大,如愿成为青少年女子柔道选手里赫赫有名的ace,体大最年轻的女队队长。
她和聂廷昀本该如两颗永不会面的行星般,各自运行在自己的轨道上。然而张诚然的一个电话,将她这些年来苦心维持的距离顷刻化为乌有。
“崔丫头,你们称重结束了对吧?请你吃顿好的,一定过来啊。”
“……都有谁?”
“就f大女队的丫头片子们。对了……还有聂廷昀。喂?喂?时雨?你在听吗?”
“……我在。”
“就这么定了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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