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页 周围吵得厉害,她却只听到他的声音,她抬起头来,假装很自然地回答他:“不冷啊。” 秦漠手里拿着一个披肩,微微皱眉:“真的不冷?” 她有点茫然:“真的不冷啊。”虽然已经是秋天,但夏意还没有完全褪去,她觉得自己穿着这个吊带的红裙子刚刚好,一点都不冷。 秦漠却没理她,干脆地把披肩搭到她肩上,捂严实:“小孩子知道什么,这样的天气你穿这么点儿不冷才怪了。” 她最恨他说她是小孩子,正要开口反驳,却看到程嘉木走到近前,她在心里暗暗着急自己的这位竹马真是个电灯泡,秦漠已经一把拉起她来,对着程嘉木一笑:“把你女朋友先借给我玩儿一会儿。”程嘉木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他拖进舞池当中。 她感到自己的腰肢被他握住,他身上有酒精的味道。她大胆地抱住他,想这是个渴望了多久的拥抱。他在她的拥抱下顿了十秒钟,慢条斯理地纠正她的动作:“洛洛,跳舞可不是这样,你这样抱着我,我没法动了。” 她准备的曲子并没有派上用场。秦漠教会她跳他的曲子,教了三遍就学会,第四遍跳时,她没有走错一个舞步。那个夜晚丝竹乱耳,她却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他们从舞池中退出来,他揉揉她的头发,摸啊摸啊又摸出一根棒棒糖,剥开来递到她手中,他夸奖她:“跳得不错。” 她想,他没有从她的拥抱里看出迹象,他知道她很紧张,却以为那不过是初学跳舞的紧张,他仍然只当她是永不会和他发生故事的小姑娘,对她照顾周到。 她以为自己想要的那么少,那么微不足道,经过这个夜晚,却深刻的发现她原来并不只想要一个拥抱。 十一月,她每天晚上多熬半个小时的夜,织了两个月织出来一条围巾,作为圣诞礼物送给他。 他拿着围巾仔细端详,含笑问她:“自己织的?” 她摇头:“商店里买的,本来是五十五块钱一条的,打七折下来三十八块五毛。” 他表示惊讶:“这么丑的围巾居然还能卖三十八块五毛?” 她脸就红了。 他随手从茶几上拿起一盘猕猴桃递给她。 她说:“干吗?” 他说:“回礼啊。” 她说:“谁会拿猕猴桃回礼啊?” 他眼睛里带着戏谑:“如果是手织给我的围巾当然会有更像样的回礼,但你这个不是买的吗?这一盘猕猴桃可比这条围巾贵。” 她捧着一盘猕猴桃怄得要死,也不知是怄自己还是怄他。但到圣诞节当夜,抱着他送给自己的泰迪熊时,又觉得之前自己那么生气真是好笑。 不管他把自己看作什么,在他的世界里,她是离他最近的女孩子,而他也从来没有忽视过她,这就足够了。 程嘉木关怀她:“你是打算永远不告诉他你喜欢他还是暂时不告诉,你现在这样简直就像准备把暗恋进行一辈子了。” 她沉吟一阵:“……现在这样就挺好。” 艺术类院校招生对文化课要求不算高,因而她的高三过得并不像普通考生那样磨难重重,虽然也辛苦,但和程嘉木相比,不免逍遥许多。 高三很快过去,跨过最后的考场,她如愿以偿,进入S美院雕塑系。而对秦漠的暗恋,也仍然以看上去不温不火,实际上轰轰烈烈的态势持续着。 但终于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即使她想保持现状,转折的一天也终于来临。 那是她十八岁生日,寒假里的情人节,2月14日,她念大一。父母在国外出差,不能立刻赶回来,许诺回家会带给她丰厚礼物。隔壁市的表姐和他男朋友正好到海边玩儿,住在她家。表姐说,十八岁啊,成人的大日子,我们可以办一个小小的派对,就在家里,反正姨父姨母不在家,我们闹一个通宵来庆祝。 父母在这方面对她家教严谨,她从来没参加过通宵派对,听到表姐的提议高兴得不行,大家开始轰轰烈烈准备。 去秦漠家通知他晚上过来捧场的时候,他从一本侦探小说里抬起头来,摘掉眼镜看她:“我还打算晚上带你去一个好地方。”沉思了两秒钟戴上眼镜,“那等派对结束之后吧,结束之后再带你去。” 她为难地看他:“今天晚上不行,今天晚上我已经打算好了要大醉一场的,我们买了白酒红酒黄酒啤酒各种各样的酒,我肯定是要喝醉的。” 他脸上出现茫然神色,愣了半天,发出一个单音节:“啊?” 她连忙解释:“我不是想要学坏,绝对不是。因为表姐说人生总要醉一场的,与其以后被别人灌醉发生点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儿,不如在安全的情况下先试出自己的酒量,心里有个底线就不容易喝醉了,也是为了以后参加社交活动的安全着想。好歹我也十八岁了。” 她说到十八这个数字时,特地偷偷瞟秦漠一眼看他的反应。 他微微偏着头,想了一会儿,食指扣着沙发扶手,说:“好吧,但事先要把解酒的蜂蜜水准备好。” 这天晚上,她真的喝得大醉。但并没有人事不省,只是头晕,眼前的一切都被笼上一层梦幻色彩,轻飘飘的,像走在云端,她觉得心情很开朗,也很安宁。窗外一直下雨,淅淅沥沥,海面黝黑沉静,天气仍是严冬一般的寒冷。这派对终于还是没能闹够通宵,朋友们相互搀扶着踉跄离开,表姐和他男朋友也回客房休息,回房之前疑惑地问她:“洛洛,我刚放这儿的两个装红酒的杯子你看到没?” 她摇头说没看到,表姐表情凝重,欲言又止了一会儿重复:“你真没看到?” 她说:“的确没看到。” 实际上她不仅看到还把它喝掉,但并没有两杯全喝,其中一杯给了秦漠。可表姐问她那时候,她的确没想起来。 客厅里很快安静,窗帘被拉开,夜色沉沉,透过玻璃窗挤进来。秦漠撑着头,颀长身姿陷进他们家的大沙发里,微微皱着眉,像是沉思又像是克制。她摇摇晃晃指挥他,让他去把DVD打开,她要看电影。 那是一部美国文艺片,天空有鸭绒一般的浮云,地上是大片茂盛的葡萄园。客厅里只有电视屏幕泛出蓝盈盈的光。 她和秦漠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接吻。 就像电影一样迷离,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做梦,好比终于把商店柜台里苦想已久的洋娃娃装进口袋。他黑色的头发擦过她的脸颊,她什么都看不清。当他终于进入她的身体,那疼痛真实,满足和疼痛一样真实,她抱住他的脊背,想这梦要慢点结束。她喜欢他喜欢得这样。 半夜她就醒过来,脑袋里一片浆糊,看见客厅里一盏落地灯亮着,发出微弱白光。秦漠赤着脚,衣着整齐地坐在地毯上抽烟。 她咳了一声,大脑还没转过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秦漠握着烟头的手指一颤,烟灰掉在地毯上。 她说:“秦漠……”自从十七岁,她就不再叫他哥哥。 秦漠将烟头掐灭,过来掖好她的被角。他表情严肃,声音喑哑,轻声对她说:“洛洛,是我的错,你还这么小。”他将头埋入手中,她第一次看到他懊悔的模样,简直都不像他。很久,他抬起头来,苦笑了一下,“你肯定恨死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她终于想起来都发生了什么,在大脑从死机中重启运作之前,她听到自己说:“我们在一起吧。” 秦漠答应了。 她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但秦漠答应了,他居然答应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她简直要高兴到天上。 秦漠和她在一起,带着她玩儿,把她介绍给他圈子里的每一位朋友,说她是他的女朋友。 他的朋友们会开玩笑:“秦漠你可真狠,人家还只是个小姑娘。”说完秦漠又来说她,“小妹妹你是怎么被这个人骗到手的?你实在没有挑男朋友的眼光啊。” 秦漠凉飕飕地笑:“你们就见不得我找一个漂亮女朋友是吧,不过我们俩情深似海,你们谁也别想挑拨我们。”说完看她,“对吧洛洛?” 她就重重地点头:“嗯。”然后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满足的微笑。满足得那么明显,深恐别人不知道她对于他的喜欢。 在她偷偷爱着他的两年时光里,在他面前,刻意的压抑使她卑微得像百草园里最不起眼的一棵狗尾巴草。而当真正和他在一起后,她简直如获新生,所有的热情和生动都重回到身体里,狗尾巴草一夜长大,华丽蜕变成一株暗香浮动的粉红蔷薇,知情解意,娇艳可人。 这场恋爱得到双方父母的全力支持,尤其是秦太太,似乎认定她就是未来儿媳,特地在秦家为她准备单独的客房,贴乳白色起淡紫色小蝴蝶花的墙纸,摆公主床和洛可可风的梳妆镜,隔三差五邀她过去小住。 秦太太第一次把专为她布置的房间展示给大家看时,秦漠靠在门边直揉额角,真诚地向他母亲建议:“您怎么不在地板上再铺一层红玫瑰花瓣呢?” 但她已经冲过去扑在床上,高兴得眼睛都放光:“我喜欢这个房间。”她也喜欢秦漠揉着额角的小动作,招呼他坐到自己身边,“你来试试呀,这个床垫可软。” 他虽然不高兴这个房间的品位,她招呼他,他还是很配合地坐过去,和她打商量:“洛洛,以后咱们的房间不按照这个风格来布置可以吗?” 也许他只是无心之语,但这无心之语中竟含了她长久的梦想,她憧憬着未来,脸颊绯红,赖在床上不愿意爬起来。 总有一个人忙一个人闲的时候,多数时候是秦漠比较忙她比较闲,这种时候她就跟着秦太太学厨艺,煲秦漠喜欢喝的山药排骨汤或者奶香豆腐汤。秦太太教她,煲汤最要紧是放诚意进去,想着一定要让汤变好喝,汤就会真的变得好喝起来。她遵循秦太太的教诲,每次都记得往汤里放诚意,导致放盐和味精就比较随意。秦漠笑话她,说在她这里,诚意和盐巴就像鱼和熊掌一样不可兼得,请她每次给他煲汤时可以多点盐巴少点诚意。 秦漠比她大五岁,几乎所有时候都是他照顾她,但靠得近了,才发现原来他也有孩子气的时候,这是她没想到的。比如一忙起来他就会忘记照顾自己的肠胃,非要她端着饭菜到他跟前严厉督促。每当这时候,她就感到自己之于他的不可或缺。她暗暗希望他的这种任性多一些,好让她对于他越来越不可或缺。 她的专业课偶尔会布置一些耗时间的雕塑作业,秦太太在自家二楼专门给她开了一间雕塑工坊,因此做这种作业时她基本耽搁在秦漠家。当她在工坊里做雕塑作业时,秦漠会将自己的工作也搬到工坊里来完成。秦太太身体渐好,喜欢热闹,没有他们陪伴,就将附近的朋友请到家里来聊天打麻将。秦太太打麻将时喜欢听一些轻缓老歌,悠扬的乐声穿过楼梯飘进工坊,像活泼的小孩子在门口探头探脑。 那一夜格外晴好,已近十点,天空仍有银盆似的圆月。客厅里的牌局快要散场,但从工坊里仍能听到乐声,那首歌的调子她很熟,是马修连恩的《布列瑟农》,她知道那是秦漠喜欢的歌。 她有点困,上下眼皮打架,可今天原定的工作是至少将大造型完成,她转头去看秦漠,见他戴着眼镜坐在电脑桌后专注地进行电脑构图,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使他的脸部轮廓更显光影分明,古典英俊。她就想起那句题在张爱玲与胡兰成婚书后的关于未来生活的有名祝语——岁月静好。他们这样相处,同处一个世界做着不同的事情,这是她最喜欢的一部分时光,的确让她感到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秦漠察觉到她的目光,从工作中抬起头来,摘下眼镜,让她到他身边来。她就乖乖地走过去,坐在他的旁边,手叠起来放到电脑桌上,一副乖乖生的模样。楼下客厅里的歌曲又换了一首,他抬手将做大造型时溅在她额角的一个小泥点揩掉,话里有戏谑的味道:“困了就去睡觉,一直看着我算怎么回事,也不能解乏。” 她自诩勇敢,且最近脸皮厚了很多,这样程度的话已经不能让她害羞,她撇嘴道:“就刚才有点困,你陪我玩一会儿,等困意过了我还要给它收个尾。”“它”指的是她的雕塑作业。 秦漠想了想,将无线鼠标放到一边,起身走向门旁的电灯开关座,问她:“要跳舞吗?” 但这并不是个征求她意见的疑问句。她还没有回答,啪的一声,他已经关掉了头顶的日光灯。六七十平米的空间刹那跌进一片黑暗中。又是啪的一声,落地窗边的一盏落地灯被打开,晕出一圈一圈昏黄柔软的暖光,像一只发光的橘子,将整个工坊寸寸填满。 他穿着黑色的衬衫米色的长裤,长身玉立在窗前,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朝她伸出一只手,嘴角是她爱的那种笑容。 她就像被妖魔蛊惑,一步不错地走进他怀中,由着他握住她的腰,在她耳边放低了声音问:“华尔兹?” 她小声地赞同:“嗯,华尔兹。” 第(2/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