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4 章-《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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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凡心决定完成那幅作品,他全心全力地画,找材料,如同做过般那样得心应手。就在期末的前半月,专业所有人得知江回偷偷参加了设计比赛,并斩获冠军,而作品,就是庄凡心的那一项设计。
江回拿走了当初看见的草稿,顺着庄凡心的设计思路完成,然后在两个月前以自己的名义拿去参赛。除却材料不同,他的设计和庄凡心将完成的设计相似度极高,是肉眼可辨的抄袭。
从那一刻,庄凡心被钉在抄袭者的耻辱柱上。
嘭,顾拙言一拳砸在沙发扶手上,手臂突着血管:“就没办法证明?!”
庄显炀说:“我和他妈妈停手一切工作,陪着凡心找校方,找设计比赛的举办方,把所有想到的办法都用过了……因为这件事,凡心的爷爷心脏病发再度住院,我们只能把精力转移到照顾老人上面。”
庄凡心再也没有安宁,他震惊、愤怒,他去质问江回,江回却说那是自己的设计成果。他一个人四处奔走,不知疲倦地求诉,但没有一个地方相信他、帮他。
从初始的草图到一步步设计修改,江回的证据很充分。除却未完成的作品,庄凡心却没有丁点证据,而就是这慢一步的设计把他从创造者打成了抄袭者。
那个期末,庄凡心被取消了考试资格,等待他的是学校的一道通知——他被开除了。
庄凡心百口莫辩,可他依然没有放弃,他一趟趟地找校方,每天睁开眼睛就往外面跑,那段时间,他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
江回凭借那件设计得了奖,并把作品高价卖给一间有名的艺术馆,举行仪式的当天,庄凡心冲去把东西砸得粉碎。
顾拙言听出端倪:“他……”他想说,庄凡心的情绪是否从那时开始变化的。
庄显炀懂他的意思:“凡心承受了巨大的刺激,那份刺激每时每刻地折磨他,他变得容易激动,赤红着眼睛说要讨回设计时,像要豁出命一样。”
设计被盗窃,他被诬陷,被学校开除,那一段日子犹如炼狱,庄凡心困在其中死命地挣扎。明明精疲力尽,却日复一日地奔波,躲在房间里无助地想哭,最后演变成歇斯底里地大笑。
曾经娇气、胆小的一个人,只剩下狼狈和疯狂。
庄凡心被逼得丧失了理智,他不想讨公道了,都无所谓了,他只想问江回夺回自己的设计,那份东西是他的,别人一张纸,一片屑都不能留!
“我的孩子,我从没见过他那样,那么轴,那么倔,要杀人放火般去硬磕。”庄显炀紧紧扣着扶手,“后来,他袭击了江回。”
顾拙言心里咯噔一下:“他有没有受伤?”
庄显炀摇摇头:“他揣着一把美工刀去找江回,像个被逼到绝境的亡命徒,如果不是旁人恰好经过,他可能会断送掉后半辈子。”
庄凡心划伤了江回,以故意伤害罪被警方带走,庄显炀和赵见秋到处打点,亲自登门向道歉、赔偿,求得江回答应“网开一面”撤销起诉。当时庄凡心已经被诊断为抑郁障碍,年纪也小,费了很大工夫才没有留下案底。
顾拙言简直心惊肉跳,焦急又恐慌地追问:“凡心出来以后怎么样了?”
庄显炀久久没有吭声,痛苦地捂住了脸,庄凡心出来时根本不像个人样,惨白的脸,嶙峋的身体,似一具失魂的肉身蜡像,比衰败的、凋零的花还不如。
种种变故交织在一起,当晚,庄凡心去了医院,一直等他出来的爷爷终于散尽最后一口气,满眼浊泪地归了百年。
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庄凡心彻底被压垮,陷入无尽的崩溃。
顾拙言张张嘴,说不出话来,他深知庄凡心的性格,热情,真诚,对每个人都抱以最大的善意。他还记得庄凡心说过,不凡的凡,开心的心,努力才会不凡,对人好才能开心。可他的努力换来什么?被打为抄袭者不得翻身,他的善意,他对人好,换来的是嫉妒和背叛。
顾拙言扭头望向对面的墙壁,想透过层层阻隔望到病房里面,病床上,躺在那儿的人是怎样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他病了。”庄显炀眼角潮湿,“他能走能站,但是奄奄一息,他撑了很久,那时候是七月份了,他每天都惶惶不安,怕你见到他那副样子。可是……他在一天天变得更糟。”
顾拙言明白,换作是他,他也不愿被爱的人知晓那一切,何况他了解,庄凡心的自尊心很强,在班级里被当众批评都会难受一整天。
“他想给你打电话,七月就想打了,他备份你们的聊天记录,你们一起拍的照片,每一次在按下号码前放弃,然后看着那些东西从白天到晚上。”意料之中的一声,庄显炀隐忍地哭了,“后来,他终于撑不住了。”
顾拙言喘不上气,想要喊停。
可庄显炀已经揭开淋淋的真相:“八月三号的凌晨,他打给你那通电话,用他想到的唯一一个理由让你死心,阻止你去找他。然后……”
“他……自杀了?”顾拙言屏着呼吸。
庄凡心当时把自己锁在浴室里,已经吞了安眠药,冷水浸泡着身体,瑟瑟发抖。当他听见顾拙言的声音相隔千万里传来,像临终等来爱的人一样,没有了任何遗憾。
挂断电话,庄凡心渐渐失去了意识,滑入浴缸沉溺于冰冷的水中。
那是庄凡心的第一次自杀,离死亡那么近,后来医生说,如有分秒的耽误这条生命就结束了。
那之后,庄凡心被安排住院治疗,几个月后,因不堪痛苦再度自杀,是割腕,万幸被护工及时制止。
他在医院整整度过一年,像满身伤痕的鸟被关进笼子,半死不活。庄显炀分身乏术,没多久,珠宝公司因经营不善只得卖掉。
后来发生了转机,庄显炀说:“凡心在医院认识了一个华裔的护工,是个有点迷信的阿姨,对方很照顾他,他生日的时候送给他一枚平安符,祝他早日出院。”
顾拙言病急乱投医地问:“很管用么?他转好了?”
“不是……”庄显炀看向他,“他找对方学,自己折了很多,说是保佑你在国内健康,保佑你学业顺利,方方面面,每一个都是给你的。”
庄显炀和赵见秋意识到,庄凡心从未放下过顾拙言,他们开始鼓励他,劝说他,等他好起来,可以回国和顾拙言见面。
“我永远忘不了他当时的样子,在沙漠里看见泉眼似的,又怕是海市蜃楼,他问我们,真的能再见你么?”
凭着那一点信念,庄凡心开始真正地好转起来,一年后,他出院了,进入另一所学校念服装设计,一边治疗一边念书,折磨他的抑郁症持续了三年才离开。
庄凡心对顾拙言满心歉疚,他康复了,却不敢回国,想让自己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他学击剑、吉他、学那一首《菊次郎的夏天》,他想学会一切和顾拙言有关的东西。
庄显炀说:“他变化很大,比从前更积极,更拼命,什么都想做到最好,表面上他也坚强了很多,好像曾经的伤害都已经被抛下。”
真能抛下么?顾拙言想。
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从休息室出来,顾拙言立在走廊停滞了许久,推开门,他一步一步踏进去,闯入庄凡心焦灼的视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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